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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第五十六章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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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無

辛寄年跑到程子安面前,盯著他手上的地石榴好奇問道:“這是什麽果子?”

不由分說拿了一顆塞到嘴裏,他楞了下,連聲誇讚甜。吞下一半,方才記起正事,拉著程子安到老婦人面前,道:“太婆,這就是程哥。程哥,這是我太婆。”

程子安上前見禮,老婦人虛虛伸出手攙扶,上下打量著他,讚道:“生得真是俊朗。小郎經常在我面前,程哥長程哥短,心想與我家的傻小郎這般要好,我還沒能親眼見過,真是可惜了。這次小郎生了病,在府裏關了一些時日,他早就關得不耐煩,吵著要見程哥,我便帶他出來走一走,順便見見你。我娘家姓伍,你若不介意,就隨著小郎叫我太婆就是。”

伍老夫人面上帶著和善的笑,說氣話來客氣又藏著機鋒。

辛寄年認程子安為大哥,他生病時,程子安卻沒上門去探病。

傻小郎辛寄年,真是十足的傻子,一腔情願被利用了。

程子安問心無愧,只當聽不懂。依著伍老夫人所言,叫了聲太婆,手朝程家的方向指去,道:“我家就在那邊,太婆若走累了,一同去坐著歇歇吧。”

伍老夫人順著程子安的指點看去,道:“我是貿然前來,就不去打擾了,等我備了帖子再上門正式拜訪。時辰不早,就在這裏坐著歇息一陣就是。”

程子安也就沒勸,伍老夫人選了築地基的幹凈石頭,仆婦上前鋪好帕子,她坐了下去。

辛寄年沒吃過地石榴,貪圖個新奇,將程子安手上的地石榴,不客氣全部拿了去,吃得很是歡快。

伍老夫人看得好笑,嗔怪地道:“瞧這小郎嘴裏吃個不停,怎能盡吃白食。老黃,你去將小郎的零嘴分給他們。”

黃氏應是,打開手裏的包裹,拿出了蜜餞與精美點心。

程子安道了謝,上前道:“我來分吧。”

黃氏便遞給了程子安,“勞煩程少爺了。”

程子安客套了句,喚來莫柱子,道:“你去那邊分。”

莫柱子喜滋滋地接過去,大聲喚道:“都隨我來,老規矩。”

孩童們看到莫柱子手上的吃食,呼啦啦跟著他跑了過去,乖巧排起了隊。

辛寄年見什麽都新奇,蹬蹬瞪跑了過去,排在了隊伍後面。

伍老夫人使了個眼色給仆婦,她們便離開了,不遠不近守著。

伍老夫人收回視線,看向程子安,感慨地道:“子安小小年紀,禦下竟然這般厲害,就是我這個老婆子,活了一把年紀,都自愧不如。”

程子安笑道:“太婆,他們不是我的下屬,而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同伴。村裏長大的孩童,平時吃不飽飯,見到零嘴吃食,比過年還要高興,肯定都會聽話了。”

伍老夫人說倒是我想左了,“也是,窮人家的孩子,平時能吃飽飯都難,哪有什麽零嘴吃食。不過,這富人之家,錢也不是白來的。以前我娘家有幾條海船,出海做買賣,旁人看上去,伍氏日進鬥金,傳聞地上走的道,鋪的都是金子。唉,他們哪知曉賺錢之難,那大海茫茫,遇到風暴翻了船,人貨沈入海底,血本無歸。”

程子安不動聲色聽著,附和著道:“是難啊,都是拿命在賺錢。”

伍老夫人道:“子安估計也聽過,伍氏有錢歸有錢,就是子孫艱難,到了我這一輩,家中只有我們兩姐妹。家中沒個有出息的男丁撐著,家財如何能保得住。後來我與姐姐,將家分了,嫁了人。不怕子安笑話,辛氏如今的富貴,多靠我的嫁妝。我自認在做買賣上還算有些本事,這錢生錢,辛氏方有了今日。做買賣的人,一個大錢的利,都是利,家財就是這般積累了來。”

說到這裏,伍老夫人瞬間變得淩厲,雙目寒光四射,冷冷地看著程子安道:“要是有人敢爭,那是就要與我為敵,休怪我不客氣了!”

程子安笑容不變,讚道:“伍老夫人真是厲害,巾幗不讓須眉,我深為佩服。我曾聽說過,海船出海,船上的管事,能分到一息的利,其餘人平安歸來,一人能拿到二十兩銀子。若是人沒了,每人賠償五十兩。在牙行買個壯年勞力,頂多也十餘兩銀子出頭。平民百姓家中,一年能賺到二十兩銀,日子就好過了。如何算,這出海都是個劃算的行當,反正人命不值錢,葬身海底也有一筆賠償。沒關系的人,休想跟著海船出海。”

伍老夫人捉摸不透程子安話裏的意思,便按兵不動,只唔了聲,“出海的行情便是如此。”

程子安道:“恕我冒昧,不知太婆以前家中的海船上,一條船上有多少人?”

伍老夫人想了下,告訴他也無妨,便說道:“看路途的遠近,船只大小。一條船,從三百人到千餘人,皆有。”

程子安道:“就取個中下數,按照三四百人算吧。我聽說太婆家中的海船,曾經出過一次事,出海時船觸礁,一整船人都沒了。太婆,清水村共有一千餘人,差不多是一夕之間,村子被夷平了大半。清水村窮,連碎銀都少見,有些人一輩子都見不到金子,也想象不出何為金子鋪道。但他們應該能想象得出,幾百人死了,血能將村子裏道鋪滿!”

伍老夫人怔楞住,程子安就差沒直言,她伍氏的錢財,全部是用人命鮮血換來!

程子安:“聽說伍氏以前也是官身,太婆乃是官家娘子,出海賺到的錢財,幾乎不用交稅。太婆嫁進了辛氏,家中的鋪子田產,就更無須交稅了。太婆要做買賣,一個大錢的利,比起契稅來,真真算不得利了,太婆說可是?”

伍氏的官身從何而來,伍老夫人自己清楚,不免神色微變。

既然她嫁進了辛氏,辛氏的官身正大光明,她便挺直了身子,道:“朝廷律法規定如此,辛氏照著本分做買賣,我自認為行得正,坐得直!”

“太婆說得即是。”程子安笑道,“有官身在,差不多是幾家獨大做買賣,還賺不到銀子的話,那就得改個行當了。”

伍老夫人神色微變,冷厲地道:“改行當,也得辛氏心甘情願。這天下,難道沒律法了?”

程子安笑而不語。

伍老夫人瞪著他,怒道:“難道我說錯了?”

程子安嘆了口氣,道:“太婆,這天下有律法,官身不在律法之內,律法都是對著平民百姓。雷霆雨露,皆為君恩吶!”

對世家動手的,乃是給了他們無上權力的聖上。

除非他們真要造反,否則,文士善既然來了一趟,他們無論如何都要脫層皮。

文士善在查假官身,程子安話裏有話,要是從伍氏的官身查起,她的嫁妝保不住,辛氏的官身,也就護不住眼下的家財。

“雷霆雨露,皆為君恩。”

伍老夫人喃喃念著,先前的氣勢不在,神色灰敗了幾分。

程子安站起身,“太婆是聰明人,無需我多言。不管太婆因何而前來,終是我的長輩,我帶太婆四下看看。太婆你瞧,我們村要建積善堂,已經打好地基了。”

伍老夫人撐著起身,望著眼前的地基,她提不起精神,幹巴巴應了句,道:“可是祠堂?”

程子安搖頭,“算是祠堂,也不算是祠堂。”

伍老夫人聽程子安講完積善堂的來歷與以後打算,感到頗不是滋味,道:“程家高義。”

程子安道:“不敢不敢。阿娘不大去廟裏燒香拜佛,也很少捐香火銀,阿娘說,將那些銀子拿出來去換了糧食,粗布給窮人,他們會替她求菩薩保佑,一人一句,比起她獨自求菩薩,要劃算多了。我就想,若有人拿一千兩銀子出來,求菩薩保佑。要是另外有人拿一萬兩銀子出來,將出一千兩銀之人這份保佑,求到他的頭上去。福氣跟銀子權勢一樣,就那麽點,不夠分啊,菩薩就該為難了。”

伍老夫人聽得怔怔,天下的財產,莫非如此。你分多了,我就得分少一些。

世家富裕,窮了國庫,遲早會出事。

聖上這個菩薩,他要坐穩寶座,殺幾個人,抄幾個家,滅幾個族,算得了什麽大事。

程子安道:“太婆,一人念佛求保佑,菩薩說不定忙碌著,一時沒聽到,不若廣結善緣,處處施恩。太婆你看,村裏的孩童們,蜜餞吃得多歡快啊,他們都在圍著小郎叫大哥,可喜歡他了。”

辛寄年叉著腰,很是神氣,指揮著孩童們與他一起玩耍。

平時在府裏,下人聽話歸聽話,卻端沒有眼前的孩童們,待辛寄年的那份真誠。

伍老夫人陷入了沈思中。

程子安年少聰慧,先前提到伍氏的官身,不乏威脅。

文士善來勢洶洶,已經抓了好幾戶人家。李氏太過富裕,族人當官的少,鋪子查封了大半。

要保住辛氏,只能退一步。損失些錢財,圖謀東山再起。

放眼辛氏,遍尋不著能撐起家門的人。伍老夫人也不敢保證,以後辛氏落魄了,還會有她這樣的人,帶著金山銀山嫁進來。

夕陽墜入了天際,餘下絲絲縷縷的殘陽,留下了一道亮光。

伍老夫人滿身蕭索,蒼老的眼神,定定望著程子安。少年的眉目清朗如朝露,如顆小青松般挺直。

他的背後,是“積善堂”大門地基。程家如今不顯,伍老夫人卻好似看到了,程氏的滿門興旺。

程子安笑著道:“家族家族,何為家族?積善之家,必有餘慶。”

這時,辛寄年玩夠了,大嚷著奔了過來,喊道:“程哥,你怎地不過來玩耍,與太婆說什麽呢?”

辛寄年傻歸傻,傻人有傻福,他既然纏著與程子安交好,伍老夫人不求程子安能與之交心,能提點善待他一二,辛氏就能再在明州府撐上幾十年。

伍老夫人擡眼望向天際的那線光,再轉頭看向辛寄年,臉上不由得浮起了慈愛的笑,整個人松弛了不少:“是啊,子安說得是,積善之家,必有餘慶!”

明州府徹底變了樣。

假官身被查出來,變成了平頭百姓,家產被罰沒充公。

其餘的行當依舊,除了糧食布匹蔬果等行當,不再受行首等轄制,全部被打散,由著買賣的雙方,照著行情自行買賣。

世家大族借著節慶等布施糧食,百姓高高興興排隊領糧。

全州府陸續興建私塾,窮苦人家的孩子,如到府學讀書一樣,束修筆墨紙硯全免。

文士善被百姓誇讚,世家大族內斂低調,幾乎悄無聲息。

年後開春,程子安接連二三吃了喜酒,先是項三娘子與崔耀祖成親,接著是莫草兒招上門女婿。

崔耀祖成親時,辛寄年纏著他一並要去,帶了個匣子,裏面裝著黃橙橙的石榴樣金錁子。

“程哥,這是太婆給我的,太婆說她身子不便,就不來了。我既然去吃喜酒,哪能空著手上門,那多不好意思,讓我帶上賀禮。程哥的舅舅就是我的舅舅,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,太婆真是,弄得我們都生份了!”

伍老夫人真是周到,崔家小門小戶,她來的話,崔家招待她,就得手忙腳亂。

給金錁子賀禮,看上去好似傲慢了,其實是費了一翻心思。

金錁子乃是新打,石榴多子,吉祥喜氣又實在。

金子不好拿,辛寄年這個小胖子,蠢得不加掩飾,蠢氣冒上來,程子安直想繞著走,免得被他的蠢氣給熏蠢了。

何況,聞山長處處防著他,不再給他寫詩賦的功課。

程子安將主意打到了程箴身上,差點挨了一頓打。

被向夫子已經打過了三次,程子安很受傷。

這天,天氣陰沈沈,寒風呼嘯,眼看就要下雪。

程子安已經好幾日沒去聞山長院子了,主要是上次考試他拿了個鴨蛋,被打之後,手掌心腫還沒消,能正大光明偷懶不寫大字。

聞山長屋子不喜點炭盆,冷得很,程子安就更不願意去了。

下一堂課又是詩賦課,課間歇息時,程子安趴在課桌上,生無可戀。

辛寄年蹦來,正要喊他出去玩耍,看到門外站著長山,便戳他的腰:“程哥,聞山長找你。”

程子安將腦袋轉了個向,看向門外的長山,百般不情願站起身,跟著去了聞山長的院子。

長山見程子安耷拉著腦袋,對他最近挨打的事情知曉一二,笑著道:“山長找你,是好事。”

程子安懶洋洋道:“還有好事?難道老師改了主意,要替我寫功課了?”

長山神秘兮兮,推著他進門,道:“你進去就知道了,我保管不騙你。”

程子安將信將疑進了屋,聞山長坐在案桌後,開門見山道:“呵呵,程子安,你的好運道來了。”

程子安眨眼,莫名其妙道:“什麽好運道,可是天上掉金子,讓我去撿嗎?老師,莫要裝神弄鬼。”

聞山長也不動怒,喜道:“你的功名有望了!呵呵,朝廷會很快改科舉,以策論文章為重取士。”

科舉改來改去,歷年來改動不少,朝廷這次變動,並不算大事。

程子安聽到這個消息,並無多大感觸,策論文章要寫得好,寫到主考官的心裏去,也難。

兩相比較起來,對於詩賦考試全然無望,程子安認為策論文章還算友好些。

既然如此,程子安道:“那我就勉強考一考。”

聞山長笑瞇瞇道:“離秋闈還有一年辰光。”

秋闈在翌年秋季,八九月份左右舉行,眼下已是十一月,真正算起來,一年不到。

以前讀書時得過且過,胡亂應付的功課一大堆。

程子安臉立刻垮了,慘嚎道:“苦啊!”:,nw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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